就像恋人之间应当有适当的距离感一样,人类也需适当远离互联网和社交媒体。
最近半年来,欧美各国有越来越多的报道说,有人主动断网、特别是拒绝社交媒体,类似的话题正不断引起讨论。今年世界读书日,我写了篇文章《朋友圈是读书的敌人》,有人就跟我说:要不是朋友圈,我连你这篇文章都看不到,再说你也不正在发朋友圈么?这听起来像扛着红旗反红旗,自相矛盾。
其实,我的本意是,不是不用,而是慎用、少用。有质量、有效率、有温度的生活,应该与微信一类的移动社交媒体保持一定的距离。
原因有3个:
其一,和传统的方式相比,微信其实是一个低效的交流、沟通工具。
面对面交流,一直是人类最高效的交流方式,彼此的每一个表情、动作所透露出的信息,都促成了对问题的理解。比如同样是“为什么?”,放在不同的环境中有完全不同的意思,可能是问原因,也可能是反问原因,更有可能表示惊讶表示否定。但在面对面的交流中,基本不存在误解的可能,你从对方的表情、肢体语言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。
其次有效的沟通方式是电话,其本质还是实时的对话。
相较于这两者,微信的交流,就笨拙得多。正常的语速,一分钟可以说二百个字,一个问题你来我往、很短时间就能达成共识,可是打字交流,你问、对方回都得半天。信息延迟不说,人类有联想力,但文字的表现力相对贫乏,于是误会歧义就这么发生了。当然,也有人发现,微信的这些特点,很合适一些特定情境的交流,例如男女之间的调情,另外微信的语音留言也确实方便。
但今天,很多人退求其次,回避见面和电话,首选微信来交流,这就是问题。
其二,微信所构建的其实是一个公开场合,而非私密。
说是朋友圈,但今天任何人朋友圈内的名单,相信父母、老师、领导、亲戚、同事等等都悉数在列,甚至还有没见过面的陌生人。也就是说,线上和线下在重合。在家里或办公室,你可以转过头、低下声和某一个人谈话,吐露自己的真实看法。但朋友圈的每一句话,都几乎是说给所有人听的。
它就是一个小范围的直播。
虽然朋友圈有分组可见功能,但用的人并不多,因为不方便。很难想象在微信上发个信息,还要区分人群,反复掂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,人没有崩溃人格先分裂了。
当朋友圈和现实世界越来越重合时,它其实是一个比公众场合还“公众”的场合。很多时候,人们的每一条更新,无异于一场表演。例如,一个人如果在工作时间发布和工作毫不相关的内容,他的上司看得见,所以他会想办法加入润色、表现,甚至是刻意的扭曲、迎合,这样的XX圈又有多少真诚可言?
无论在中国、还是在美国,越来越多公司的人事部门学会了使用社交媒体上的数据。他们会在决定是否录用一个人前,去查看他的社交媒体,这也算是大数据的一种应用。但当人们知道记录自己行为的社交媒体会被用作招聘参考时,他们的行为就会异化。就好像知道有一个镜头正对着自己,一个女人会变得更加端庄。
不断地、主动地更新朋友圈,其实更像一种表演。这种异化是社交媒体的时代之罪。
很多人试图用小号的方式解决这一尴尬,问题是,一部手机同一时间只能开一个微信号,换号实在是个非常麻烦的事。
其三,沉浸于信息,囫囵吞枣,是人的天性。
任何一个人,其注意力都是有限的,社交媒体极大地分散了我们的注意力。碎片化的信息占据了脑容量,粗暴地刻录,囫囵吞枣,人类变得不会思考了。人都是有惰性的,有这么多现成的信息和观点,为什么还要思考呢?
不到迫不得已,人类其实从来不愿意思考。
朋友圈不仅是读书的敌人,还是工作、生活的敌人。今天很多夫妻,双方入睡前最后一件事、起床第一件事,不是互道安好、交流谈心,而是各自查看自己的朋友圈。
为什么?因为新的信息意味着新的机会或威胁,人们对它做出及时反应,可以带来心理上的安全感。离开朋友圈、几分钟不刷新、不查看,就会感觉自己和世界脱节、被朋友孤立。
这其实是天大的一种错觉。
为什么绝大部分人会产生这种错觉?这是因为,几乎所有的“改变”都是由消息带来的,人们对好消息翘首以盼,希望生活和命运能够有所改变。
但真相是,命运的改变是个人努力的结果,消息只是改变发生以后的副产品。就像天快亮了鸡会打鸣,而不是鸡打鸣了就一定天亮,不断查看朋友圈的人,就像希望天快点亮的人,不断地提着灯笼去鸡笼查看。
但你知道,即使不停地去鸡笼查看,天亮的时间也不会提前。
但不幸的是,这种错觉会在现实生活的经验中强化,造成一离开朋友圈就本能地焦虑、坐立不安。于是不停地查看,但不停地接收新的信息、不停地查看,大脑处于持续性的分散当中,创造力也要下降。
我发现,很多人在阅读新信息的时候,甚至会屏住呼吸。新信息越重要,屏住呼吸的时间越长。神经紧张,大脑暂时性缺氧,长此以往,创造力能不下降吗?
所以,我认为,就像恋人之间应当有适当的距离一样,人类也需适当远离网络和社交媒体。留点时间给书本,留点时间给大脑,留点时间给身边真实的人,人生不只有微信和朋友圈,还有诗和远方。